沙沫

王凯买完菜到家的时候，靳东还没回来，屋子里黑漆漆的，静的连小区外过往车辆的声音都能听到。

正当王凯想要开灯的时候，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铃声，“为何你不懂，只要有爱就有痛，有一天你会知道，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…………”

王凯有一瞬间的恍惚，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一下子涌进脑海，炸得他脑仁疼。

那是靳东唱《当爱》的那年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，一个人看完了和靳东一起看的所有电电影，然后坐在黑暗里，一遍一遍地听靳东的现场版《当爱已成往事》。

那年，王凯差点被那片黑暗吞噬。

电话铃声还在响，王凯循着声音找过去，是靳东的手机，怎么会在家里……

自从两人在一起后，靳东已经很少再接剧本了——他原本就对本子很挑剔，最近在排一部话剧，戏份不算多，于是每天晚上都回家，和王凯两个人窝在屋子里，看书看电影，聊戏剧聊人生。

少年时的王凯年少轻狂，对这种一眼就能望到死的生活很不屑，他认为人生而不易，若是再这么平凡安逸地过日子，那么人生便没了意义，何必来这世上吃一遭苦受一遭罪呢。

可是，现在的王凯却很安于现状，也许是因为在爱情和梦想之间，他更在乎靳东，又或者年纪越来越大，人也变得越来越贪图安逸，总之他如今只要一想到，他此后至死的几十年人生里，每一天都会有靳东，那么不管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，靳东就是他生命存在的意义。

王凯拿起手机，是靳东经纪人的电话，他接起来告诉她靳东把手机落家里了，说完却听到了靳东的声音，“噢，落家里了，我说怎么找不到呢。”

王凯一愣，而后莞尔一笑，“结束了？晚饭想吃什么？”

“和昨天一样。”靳东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“还吃那些？这么爱吃？”

“你就那些做的好吃。”对方话里带了戏谑。

“你讨打是吧？不给你做了！”王凯佯怒道。

“别别别，要做的要做的，我都爱吃！”靳东说的轻声，故意咬字咬得很暧昧，王凯听出他话里有话，低低嘟哝了一声“老流氓”。

“老流氓马上回家吃晚饭，嗯？”

“行行行，给你做！”王凯把最后一个字说的很重，笑着挂了电话。

刚才一直忘了开灯，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，挂了电话之后房间里又静谧下来，仿佛刚才和靳东讲电话时的岁月静好都是场梦似的。

王凯定了定神，开了灯，闪进厨房做晚饭去了。

靳东是在他快结束的时候到家的，进了门第一件事便是进厨房偷吃豆腐，王凯笑眯眯地躲他，推他去洗手准备吃饭。

晚饭很简单，两个热菜，一个冷菜，一个汤，王凯会的不多，靳东原本不让他做这些，但是王凯坚持，说自己闲在家里也是闲着，总要学点，以后两个人生活不能都让你来，靳东还想再说什么，王凯又补了一句，你还要赚钱养我呢，太辛苦了！于是靳东对最后一句话很受用，默许了让他做饭这件事。

吃完饭，靳东洗碗，王凯洗澡，等靳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，王凯已经关了灯，拿着电脑坐在床上等他了，晚饭的时候王凯说要一起看电影来着。

“跟你说了多少次看电视的时候保持房间明亮。”靳东照旧嘴上说着，却摸着黑坐过去挨着王凯。

看完了开头，靳东才反应过来是什么电影，“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？”

“跟你算笔账！”王凯说的玩笑，靳东却听得认真。

两人在一起之后，谁都没有提过那段互相折磨的日子，不是不敢提，而是不想提，那段时光就像烈性毒药，一提起就蔓延，他们都不想对方再受伤了。

但是靳东知道，这段岁月永远不会过去，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成为他们感情的阻碍，而是让双方都懂得珍惜，珍惜眼下来之不易的相守相惜。

屏幕里放的是《霸王别姬》，电影看完的时候，王凯异常的平静，这是他第三遍看这个电影，第一遍和靳东一起看的，看完后他窝在靳东怀里，心情很压抑，想大哭一场，眼泪却流不出来。

今天他依旧窝在靳东怀里，依旧哭不出来，但他却悠悠地开口，说起了一些往事。

很多年后，每当靳东回想起这段的时候，他总是低着头，沉声怨道，“他果真是要跟我算总账的……”他的语气里，有无奈，有后悔，还有，恐惧……

王凯告诉了靳东他第二次看《霸王别姬》的时候。

故事不长，就那一个正月的事情，当年侯鸿亮全面封锁了消息，这件事情才没有传到靳东耳朵里，后来王凯甚至都没有告诉曲意澜，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想。

王凯第二次看完《霸王别姬》，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听着靳东的现场版《当爱》的时候，他忽然明白了很多第一次看电影时没看懂的细节，其中包括程蝶衣必须自刎的原因。

“段小楼是他的命，他活着不能爱他，他只有死！”

“我也是！”

王凯很平静地说着这些话，仿佛那些事情从不曾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样。

当“死”这个念头在王凯脑海里成形的时候，他一点也没有慌张，就像程蝶衣迟早会死在他和段小楼的戏里一样，王凯觉得，他的结局，或早或晚，都是成为他和靳东这场感情的陪葬品。

王凯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坐了很久，屋子里透不进任何的光线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，他只知道，他摸着黑吞了家里能找到的全部的安眠药。

之后他平静地躺在床上，想着他即将死去，事后媒体一定会大肆报道这个事情，会有很多人伤心，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，没有人知道他爱靳东，甚至为了他去死……

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，心里忽然想念起靳东来，想知道他还爱不爱他，想知道他会不会为他的死而难过，可惜这些事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。

再醒过来的时候，他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，病房里只有胡苗，看到他醒过来之后松了口气，然后高兴得快哭了。王凯一直没注意她在说什么，心里泛起一阵很强烈的难过，为他想要丢弃生命这个决定而感到难过。

之后的几天都没有什么人来看过他，大概是胡苗没有告诉过别人，毕竟他是公众人物，吞安眠药自杀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，没几分钟记者就要来堵医院了。

只是王凯没想到，他见的第一位客人，是胡苗安排的心理医生，王凯在医院里的那几天，表情一直没有过大的变化，甚至话都很少，胡苗只是不放心，请心理医生来看看，以防万一。

但是事后医生例行公事地告诉了她结果之后，胡苗腿一软，跌坐在走廊的凳子上。

医生说，抑郁症，还好，轻度的，尽量别让他一个人，容易胡思乱想。

胡苗脑子里“嗡”得一声，像炸弹爆炸了似的，周围的人声都没了，除了抑郁症这三个字无休止地回想着。

她脸色惨淡地回病房，却意外地听到王凯主动和她搭话，“刚刚那是心理医生吧？他说什么？”

胡苗听了他的问题之后，神色更加凝重，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，然后她颓然地坐到凳子上，郑重地开口，“轻度抑郁。”

王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，就像此刻听他说这些的靳东一样。

抑郁症在王凯的认知里一直是很可怕的东西，它把人锁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里，把人逼疯，让人对世界失去耐心，最后选择丢弃生命。

王凯哭了，哭得很难过。

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王凯不敢一个人呆呆着，胡苗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呆着，怕他乱想，王凯按时吃药，按时复诊，尽他最大的努力防止情况恶化。

直到今天，王凯已经可以平静地说这些事情，却依然为自己差点死去而后怕。

故事说完了，王凯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颤抖，并且呼吸越来越急促，他转身搂过靳东，黑暗里他看不到靳东的表情，但他知道他在害怕。

那晚靳东一直睡不着，抱着王凯一刻都没有松，他甚至一直在抖，在他回想不起来的某个时刻，他差点永远失去他的爱人。

半夜的时候，靳东听到王凯的声音，“东哥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东哥”

“嗯。”

“东哥”

“嗯……”

…………

王凯不停地喊他，靳东不停地应他，直到靳东不再害怕，不再颤抖，直到两人都哽咽，泣不成声……

当死亡变得不再孤单，人们便有了生存下去的渴望，当人们变得害怕失去，便开始学会珍惜。

当爱已成往事，你是否依然爱我？

若爱已成往事，我永远爱你。

end

我没想过我还会再写关于《离人》，《离人》是我写过的，为数不多的完结里面我最喜欢的一篇（包括别的cp或是在别的平台写的东西）但是我对它是有遗憾的，每读一次，遗憾便加深一分。所以我想尽量去填补它，把我想表达却没有表达出的东西表达出来，但是我不会去改变它的本质，它还是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