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沫

七、

 

四年前的盛夏，Evan无意间看到了易柏辰画了一半的《枫叶红了》手稿，才发现他们俩所知道的故事原来竟是重合的——

 

文亭满院红叶思念的是Evan的爷爷，而简凡埋葬在京都老宅的信，是写给易柏辰所认识的文亭的。

 

于是Evan当下决定飞去台湾见文亭。

 

彼时易柏辰临近期末脱不开身，不能陪Evan回去，于是打了远洋电话给母亲，托她关照在台湾无亲无故的Evan。

 

那段日子，他们每天都联系，Evan说文亭接过信颤抖了很久却不敢读，易柏辰说他想要把《枫叶红了》出版，让世人都看到这个故事。

 

Evan还说易柏辰妈妈做的饭会让他想念他，易柏辰说他就快考完了，就快回台湾了。

 

再后来，Evan就不知去向了。

 

易柏辰回台湾找他，尝试过各种可能可以找到他的方式。

 

除了到温哥华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这种海底捞针的办法以外——如果他的确回到了加拿大的话，他已经山穷水尽了。

 

飞温哥华之前，易柏辰去和文亭道别。

 

自从文亭见过Evan之后就日渐消瘦，易柏辰是同情他的——本以为只是一场后知后觉的一厢情愿，如今却被告知竟是错过相守一生的遗憾……

 

“小辰啊……希望你和振桓别再步我们的后尘了……”文亭最后哑着嗓音对易柏辰说道。

接到文亭女儿打来告知老人情况的电话后，两人立刻结束旅程准备回台湾见他最后一面。

 

上飞机之前，易柏辰突然想起在瀑布下时Evan吞吞吐吐的样子，心事卡在嗓子口，像是一说出来就会失去什么似的。

 

“Evan……”他叫住正在放行李的Evan，“你那天……”

 

“女士们，先生们，欢迎您乘坐CI031次航班由温哥华飞往台北，……”飞机即将起飞广播突然响起，打断了他的话。

 

Evan整理好行李在座位上坐好，系好安全带，转头问他，“你刚刚说什么？”

 

易柏辰迟疑了一下，之后摇头，直觉告诉他，那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开启的秘密。

 

随即，他突然惊讶地意识到，重逢之后自己竟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起来。

 

飞机升上天空，朝着大洋彼岸的小岛前进，那里是易柏辰久未归去的家乡，也是Evan不辞而别的伤心地。

 

这次，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牵挂，再次回到了这片土地。

 

两人赶到病房时，病房里只有文亭和他女儿两个人，他老了很多，瘦的不像话。

 

“文阿姨，文爷爷……”两人进屋。

 

“振桓……小辰找到你了……”文亭先是对Evan的出现感到惊讶，接着他想要坐起来，然而动作很是艰难，要靠旁人扶着才能使上力。

四年前Evan消失得毅然，于是这四年他都没有回来看过文亭，没想到再见时，他已是这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。

 

看到他这样，有那么一刻，Evan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。

 

他突然想起了简凡临终前，那段时间他为了他的毕业设计忙的天昏地暗，当他终于结束图书馆生活，却被父亲告知，爷爷可能时日无多了。

 

他匆忙赶回台湾，陪他过了最后那段日子，听到了一个凄凉的故事。

 

那时的简凡也是这样消瘦，眼里含着遗憾，心里藏着未见之人与未尽之言。

 

易柏辰趴到文亭病床边，一副要哭的样子。

 

文亭笑他孩子气，安慰道，“人老了，小感冒都要折腾好久……没事的……”说完，话题一转关心起了这些年易柏辰在异国的独居生活。

 

Evan把文阿姨拉到病房外，低声问道，“文阿姨，文爷爷情况很严重吗？”

 

“唉，自从四年前你来过之后，老人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经常出毛病，医生说可能是和他的心情有关。这次本来我们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，还好今天早上总算是清醒过来了，也不知道这次能撑多久……”

 

Evan知道自从文亭收到那些迟到的信之后，生命于他而言，便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，只是没想到，情况会这样糟。

 

“文阿姨……医生有没有说文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？我想带他去看看我爷爷。”

 

文阿姨一滞，鼻头有些泛酸，“我去……问问他……”

 

文阿姨是知道简凡的，听易柏辰说是文亭的老伴去世后不久，文亭向她坦白他心里爱着幼时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哥哥。

 

她却说，她早就看出来了，文亭每每看着院里的枫树时，她甚至能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他的悲伤。

 

而那一院子的枫树，在她母亲去世前就种下了。

 

“爸，等过几天您精神一点了，可以出院了，和振桓他们一起去恒春走走吧……”文阿姨回到病房，和文亭小声提了一句。

 

文亭先是一愣，接着看向窗外，“也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