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沫

六、

“之后的计划就按照今天早上的会议内容进行，每周的进展整理一份分析报告发给我……”

Evan边和助理交代着工作事项，边迅速整理了手头上的文件，拉着他早上来办公室时就拉着的行李箱，疾步出了门。

刚一出办公室就看到过道尽头，工作室的玻璃门外，易柏辰坐在行李箱上等他，像极了四年前他春假，站在公寓楼下等着Evan来接时的样子。

Evan急促的脚步和语气一下子都缓下来，脸上是一副助理从来没见过的和煦，“有事再给我打电话……”说完专注地朝着眼中之人走去。

那天晚上易柏辰提出重新开始后，Evan恍若未闻，岔开了话题：“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们的约定吗？”

他逃避面对爱与不爱这个选择题，而这一次易柏辰没有敢去追逐他躲藏的心。

“记得……可是明明是你约的来年，到头来你自己却不见了……”

初见那天，易柏辰，风田，还有Evan，三个人趁着秋天的尾巴，穿过京都的大街小巷，最后在渡月桥上看山看水看红叶时，Evan突然和他们约定，来年三人还要一起站在这里，看秋风拂过水面，吹进竹林，一起站在这里，等太阳落下天边，枫林映红夕阳。

易柏辰和风田兴致勃勃地答应，然而第二年夏天还未离去，枫叶尚未泛红，Evan已经不见了。

“再陪我赏一次红叶吧！就我们两个，去看一看秋天浪漫的加拿大……”那晚的最后，Evan如是说。

于是，这一场来年之约推迟了四年，地点从日本转移到了加拿大，总也算是赴约了。

他们将从魁北克出发，沿着枫叶大道，一直到尼亚加拉瀑布，然后在瀑布下，Evan会告诉易柏辰，四年前他为什么不辞而别，以及他依然爱着他。

Evan是这样计划的，在行程的最后告诉易柏辰一切，将决定权交到他手上，到那时如果他仍然选择重新开始，那将是这段旅程最完美的句点。

但若是他畏惧了，退缩了，那么这段日子将会成为Evan以后的人生中一段聊以怀念的美好回忆。

于是他们出发了，从正式上路的那一刻开始，他们选择忽略中间三年的缺失，仿佛他们还是恋人，仿佛这只是一次假期的出行。

枫叶大道也是Evan曾说要带易柏辰去的地方，当时的易柏辰受文亭的影响，对枫叶几近痴迷。

学生时代的易柏辰无意间认识了一位常和他外公一起下棋的爷爷，也就是文亭。

文亭家里有满院子的枫树，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候院子里极其美，可是一年到头就只有那短短两三个月。

易柏辰多嘴问了一句那些枫树存在的意义，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藏在文亭心里五十多年的故事。

文亭说，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早些看清自己的内心，因此他在院子里种满枫树。枫叶是思念的承载体，他将满院的思念种进心里，随着枫树的成长变成执念，守着它度过了晚年。

易柏辰第二次听到，是认识Evan第二年夏天的末尾，秋天将至的时候，Evan给他讲述了简凡临走前告诉他的故事，还有他留在京都的老宅子里，那些没有寄出去的写给文亭的信。

简凡和生父定居京都时，和一个日本朋友合开了一间民宿，名字是简凡取的，叫“君を思”，汉语意思是，想你。生父去世后，他才离开日本回台湾去恒春度过了后半生。

易柏辰带着对这个故事的动容来到大阪念书，Evan为了让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信件，能被送到它们真正的主人手上，而出现在京都，在这个名为“想你”的民宿里，他们相遇了，这大概就是天意吧。

看了一眼身边赏着湖景的人，对方也察觉到似的转过视线来看自己，易柏辰叹了口气。

天意果真是难测的，他和Evan如今这个局面，也不知是被天意眷顾了还是捉弄了。

一路上走走停停，出发时还是枫叶流丹，抵达尼亚加拉瀑布时已经开始落叶，前前后后算起来这趟路也花了一个月。

这一个月里收获最多的应当是易柏辰的画稿了，大街小巷，枫林湖泊，酒家小店，易柏辰几乎把这一路拍下来的美景都画了个遍，不过出现次数最多的还是Evan。

不知道是不是Evan对这段日子太过珍惜，态度转变过于明显，易柏辰心里有一丝恐慌，尤其是当他们最后一站来到尼亚加拉瀑布底下时，这丝恐慌感愈加强烈。

伴随着瀑布的哗哗声，Evan突然吞吞吐吐地说有话要讲。他一幅郑重的样子，易柏辰紧张地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即便心里不断祈祷着Evan会答应他重新开始，可直觉却是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
Evan沉默了几秒，表情很严肃，易柏辰也不说话，一时间只剩下瀑布水下落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，显得两人之间空气尤为安静。

这时，易柏辰的手机突然响起来，两人俱是一惊，Evan隐约松了口气。

是个陌生号码，看区号似乎是台湾的，易柏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，短短一分钟不到的电话，听得他表情却越来越凝重。

“Evan，文亭爷爷他……不太好了……”易柏辰对一脸关切地看他讲电话的Evan说道。

tbc